但……可憐巴巴的兩萬多人,駐紮在雲內城下,還嚎叫著讓城中之人趕緊投降,不然進入城中,便是雞犬不留云云,對於已經備戰了半年的恆安鎮上下來說,就有點玄幻的意味了。
現在駐守於城中的恆安鎮軍,也已經有一萬出頭。
而且。他們中間大部分,都可以說是馬邑府兵的精銳,常駐邊塞的邊軍勁旅。
即便是突厥人十萬人來到如今的雲內城下,也要頭疼一番。別說就這點人馬了,攻城他們肯定不成,看的就是隋軍有沒有和他們野戰的**了。
一群人趴在雲內城的城頭上往下瞧。都知道突厥人南下了,長城守軍的烽火。點燃了一串兒,瘋狂逃竄到雲內城這裡的三四百長城守卒。臉嚇的和死人一樣白。
大軍,鋪天蓋地的大軍,根本數不過來的大軍。
這就是恆安鎮軍上下得到的第一條比較詳實的敵情。
但現在,一群將領,望著城下突厥人建起來的亂七八糟的帳篷,腦袋上都是問號,他娘的突厥大軍呢?
兩萬人其實不算太少了,這樣一群騎兵,在草原上那會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但和他們想象中,還是相差的太遠了,按照恆安鎮軍的兵力,突厥人怎麼也應該來四五萬人才合適吧?
要想攻下雲內城,那來上十萬人,其實也不嫌多。
尤其是見過了一次大軍征戰,從遼東逃回來這部分人,看著城下的突厥人營地,和四處繞城亂竄的突厥騎兵,都覺著,突厥人的兵力真是少的可憐。
「恐怕有詐啊。」這是比較理智的。
「他娘的,管他呢,俺願率兵出城一戰,看看他們有多大能耐。」這是比較熱血的。
「等等吧,不定是突厥人的前鋒所部呢。」這是相信突厥人應該還算聰明的。
「兩萬騎不算少了,功城不行,若要野戰的話,咱們可不是對手。」這是比較實在的。
「要不,今晚俺帶人出城,試探一下?」這明顯是比較狡詐的。
李碧和李破對視了一眼,心中卻都有了些底氣。
不是他們比別人聰明,而是他們得到的消息比別人要多,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怕突厥人大舉而來,眾人卻心存僥倖,不能力戰的緣故。
現在嘛,到是無妨了,突厥人根本沒將恆安鎮和雲內城放在眼中。
原因嘛,估計也只有兩個,一個是皇帝的光環太亮了,引走了突厥主力,讓突厥人根本不願在雲內城這裡浪費兵力。
二來呢,突厥人也許根本不知道,恆安鎮軍兵力在這一年當中,膨脹了數倍,於是,他們輕敵了。
當然,之外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只要捉住了皇帝楊廣,北地戰局可能瞬間便會轉向另外一個方向。
北地城池再是堅固,兵力再多,也許只要拉著皇帝楊廣在城外轉上一圈,許多堅城要塞,也就可以不戰而下了呢。
而且,時間也很重要,如今已經是八月了,大雪可能隨時會落下來,秋末冬初雖然是突厥人最好的用兵時節。
但天氣若再冷一些,突厥人皮再厚,他也熬不過北地的冬天,所以說,給突厥人的時間並不多,也就兩三個月的功夫。
李碧和李破都鬆了一口氣,如今看來,最壞的情形並未發生,雲內城肯定是安然無憂了最大的危險,可能只會出現在突厥人退兵的時候了。
至於眼前的兩萬多突厥騎兵,還是那句話,在草原上碰到了,那將是一番非常艱難的苦戰,但誰勝誰負也不好說,隋軍勁旅,從來不怕什麼草原鐵騎。
而現在嘛,除非你是天兵天將,不然的話,連雲內城的城頭你都別想碰一下。
李破擺了擺手,頗為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這一下便凸顯出了李破非同一般的地位,這不但因為他和恆安鎮將李碧的關係非常緊密,而且因為,在恆安鎮軍成軍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裡,他表現出來的非同一般的才幹和果決,已經在軍中樹立起了屬於他自己的威望。
尤其是在八面樓遇襲之後,還有率部出塞,與突厥汗賬近衛附離子一戰,殺死了數百突厥勇士浴血而還的事情在軍中傳開以後。
他便隱隱成為了恆安鎮軍當中,另外一個首腦了。
眾人安靜下來,李破示意李碧說話,李碧抿了抿嘴唇,卻向他斜了斜眼睛,這是兩個人僑情的退讓呢。
但其他人不懂啊,看著這兩位眉來眼去的,都是一陣惡寒,心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能不能別這麼沒心沒肺的,軍心還要不要了?
最終,還是李破開了口,沒辦法,想娶人家當婆娘,人家看來是想把恆安鎮軍當嫁妝了,你這彩禮肯定也得差不多吧?所以啊,看來這一戰拼上小命也要打出一個模樣來了。
李破臉色漸漸沉肅了下來,拍了拍城垛,道:「沒什麼可說的,咱們出城要吃虧,那就把突厥人放進來,傳令……」
…………………………
第二天,雲內城安靜如初,突厥人也不累,繼續在城下喊話,一點攻城的跡象也沒有。
正午時,突厥人有了些異動,推出一些衣衫襤褸的人來,各個年紀都不小了,大約有數百口。
突厥人嚎叫著,一排排彎刀斬下,一個個頭顱滾落在地上,一腔腔鮮血噴洒而出,不多時便為雲內城這地方添了數百條冤魂。
這是些不願離開故土的隋人百姓,胡人相戰,總會有意無意的彰顯一下他們殘暴的地方,不論過去,還是未來,好像從未變過。
接著也是老戲碼了,一個個北逃投了突厥人的隋人騎著戰馬來到城下,大聲的宣揚著突厥可汗的仁慈,允諾出無數條件,然後又是一陣的恐嚇。
顯然,帶兵的突厥將領很想拿下這座城池,將自己的中軍搬到城裡去,舒服的享受一段時間。
他們絲毫不知道,城頭上的恆安鎮軍兵卒們,心中的怒火已經被他們點燃了起來。
強壯彪悍的北地男兒,也許並沒有那麼多的忠誠可以奉獻,也許在迫不得已之下,他們也很願意在突厥的金狼旗下,為突厥可汗效力。
但他們生活在馬邑,這裡是他們的家園所在,眼前被突厥人像狗一樣殺死的人,是他們的鄉梓父老。
突然之間,之前聽聞到的一切關於突厥人的事情,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一個個粗糙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猙獰,眼睛也慢慢浮現出了血絲,那些鮮血,沒能讓他們恐懼害怕,卻讓產生了仇恨。
城上一箭射下,精準的將一個正在呼喊的隋人,射下戰馬。
頓時,城上響起一陣歡呼,城下的突厥人卻惱怒的回射了上來,於是,一片咒罵聲中箭矢在城上城下飛舞來去。
恆安鎮軍和突厥人的第一次交流,就這麼開始了。
居高臨下,弓箭精良的恆安鎮士卒明顯佔了很大的便宜,一個個不慎進入射程之內的突厥騎兵倒栽下馬,城上卻只有一個隋軍士卒不慎被流矢射中,成為了恆安鎮軍第一個負傷的倒霉蛋。
直到兩軍軍官大聲吼叫著,才讓麾下士卒停止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對射。(未完待續。) 這一仗,是恆安鎮的初戰,不容有失。
無論是李碧還是李破都明白這一點,恆安鎮軍的來歷很雜,初戰一旦失利,面對的又是突厥大軍,很難說後果會怎麼樣。
如今的北地男兒,和北邊的草原人其實沒多少差別,他們信奉強者,鄙視弱者,更不願意站在失敗的一方。
也就是說,他們的忠誠是禁不住太嚴酷的考驗的,除非你帶領他們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他們才會為你拋頭顱灑熱血而無怨無悔。
是的,民族大義什麼的趁早歇歇,他們中間很大一部分人,連自己的祖宗是胡人和漢人都分不太清楚,你跟他們談民族大義純屬扯淡。
這是個比較特殊的時間段,隋人確實已經產生了自己的歸屬感,但時間還太短,歸屬感並不算強烈,從北地豪傑紛紛稱臣於突厥,就能明顯的看出這一點來。
所以,只有勝利,只有充足的糧草,只有彰顯聲勢,才是凝聚軍心的好辦法。
換句話說,在這個時代,打造不出以民族感為靈魂的軍隊,無論大隋,還是突厥,都是如此。
李破和李碧都不會想那麼多,想那麼遠。
他們只是知道,這一戰必須打好。
他們在這一年多當中,已經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讓恆安鎮軍漸漸成型,並逐步得到了將領兵卒的認同和信任。
但這還不夠,他們還缺乏最後一個條件,那就是用敵人的鮮血,和無數的屍體,鑄就他們的榮耀,也才能讓他們徹底掌握住這支越來越龐大的軍伍。
所以。為了這一戰,他們已經準備良久,敵人若大舉來犯,他們已經做好了率軍苦戰的準備。
要是敵人來的不算太多,卻又絕對不少,其實那才是最為糟糕的情形。敵人也許就不會猛烈的攻城,他們很可能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和敵人對峙下去。
如果來的人少……那就太理想了,說明敵人輕敵了。
…………………………
突厥人到達雲內城外的第四天晚上,幾支綁著書信的箭矢從黑暗中,射進了突厥人的營地。
一間最大的氈帳裡面,閃爍著燈火的光芒。
年輕而強壯的吉思正在跟一支羊腿較著勁兒,滿是油膩的大手像是抓住了敵人的脖子一樣,死死攥住骨棒。堅硬的牙齒不停的在骨棒上弄出噶吱吱的脆響。
這是個突厥人,但細長的眼睛,扁平的面部輪廓,卻又與高眉深目的突厥人有著差異。
好吧,他是個鐵勒人,就像是鮮卑人進入中原之後,他們的後裔很喜歡將自己當成漢人一樣,鐵勒人如今和突厥人也可以說是不分彼此了。
吉思是鐵勒仆骨部大首領的弟弟。此次跟隨始畢可汗南下,率軍來到了雲內城下。
他率領的兩萬餘人馬。皆是鐵勒勇士。
和隋帝楊廣並不太信任關西世閥一樣,始畢可汗對鐵勒諸部也充滿了警惕,尤其是像仆骨部這樣的鐵勒大部,更是如此。
於是,勇猛之名傳遍土拉河兩岸,連清涼的土拉河水都在傳唱著他的勇名的仆骨部王族。仆骨吉思,便只能帶領著他麾下的鐵勒勇士們,成為了一支無足輕重的偏師。
隋人的堅城很高大,吉思在見到這座城池之後,很快就意識到。除非勇士們插上翅膀,不然的話,他們是爬不上去的。
這讓本來就感到很憤怒的他,更加的憤怒了起來,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這樣一個夜裡,還在啃羊腿,他將那想象成了怯懦的隋人的肉。
他此時已經開始想象,攻入隋人的城池之後,該怎麼對付那些隋人,是像原來一樣,將敵人拖死在馬尾巴後面呢,還是直接砍掉他們的腦袋?或者,可以用沸水煮死一些呢?
不過就在他沉醉於幻想出來的殺戮景象中的時候,他忠誠的衛士,悄悄鑽了進來。
衛士和他一樣被草原上的寒風吹的分外粗糲的面容上,帶著詭秘的笑。
「將軍,他們說的沒有錯,隋人並不齊心,有人想要打開城門,迎接咱們進去呢。」
吉思愣了愣,然後猛然大喜,順手將羊骨頭扔的老遠,雙手在胸口上不停的擦著,「哦?我的兄弟,你可真是為我帶來了好消息,在這裡一直呆下去,我怕我的刀都會生鏽了呢。」
衛士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捶打著胸膛,「在您的光芒之下,隋人只能像老鼠一樣躲藏,明天,勇士們會跟在您身後,去將他們挖出來。」
吉思哈哈大笑了起來,轉頭卻問道:「他們是怎麼說的?」
「他們用箭帶來了音訊,說明天一早,天色一亮的時候,便會為我們打開城門……」
吉思摸著自己堅硬的胡茬,興奮的時候,他像一隻獅子,而冷靜下來,他就是一位合格的統帥了。
他像野獸一樣在帳篷里逡巡了兩圈,「我們都說,怯懦之人的話語,不能聽信,更何況,還是敵人……那些白小子告訴我們的一切,可都帶著腥臭的味道呢……讓卡蘭他們都過來吧,我要跟他們商量一下。」
所謂的白小子,是鐵勒人對突厥主部的蔑稱,此時,也可以用在隋人身上。
婚不可測 他們因突厥人而強大,卻也因突厥人而衰落,所以,鐵勒諸部雖為突厥諸部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但他們反抗突厥人統治的鬥爭,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個夜晚,對於鐵勒人而言,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天還沒有放亮,身上穿著破爛的皮袍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蠻荒氣息的鐵勒戰士們便已經在首領們的催促聲中,翻身上馬,一群一群的悄悄出了營地。
他們都是好的戰士,卻並不太擅長陰謀詭計,草原戰爭的直來直去才符合他們的性格,來到隋地,面對狡詐的隋人,他們在戰略戰術上天然便處於劣勢。
鐵勒將領們商量了一個晚上,其實也沒商量出個什麼,只是覺著這麼輕鬆的進入隋人的城池,有點危險。
於是,他們也做出了簡單的應對。
黎明前的黑夜,靜悄悄的,不時傳來鐵勒戰士的說話聲,確實,精巧點的計謀,對於這些粗糙的鐵勒戰士的要求,真的是有點高了。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就在鐵勒將領們有些不耐煩,底下已經傳來咒罵聲的時候,高大厚重的大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扭扭的聲音中,緩緩打開。
十幾個人費力的推著城門,絞索也在嘩啦啦的響著,從漸漸敞開的城門中,探頭探腦出來幾個人,不停的向等候已久的鐵勒人招手。
吉思盯著眼前的一切,感覺不太真實,卻又不得不相信,城門就這麼在鐵勒勇士的面前打開了。
重生后我成了死敵的妹妹 他漸漸興奮了起來,但還是按照之前和將領們商量好了的,揮了揮手,早已按捺不住的前排戰士,頓時催動戰馬,向城門涌了過去。
密密麻麻的馬蹄聲,終於響起,也象徵著雲內城攻防之戰的開始。
城頭上有人在驚叫,兵刃的撞擊聲和慘叫聲,突然便響了起來,隨即便是低沉的號角聲,嗚嗚的傳向四方。
那肯定不是鐵勒人的進攻號角,而是隋人在示警。
打開城門的隋人,掉頭就跑,好像是要去幫助同伴,城牆上的人影漸漸多了起來,驚慌的呼喊著,來回奔走,讓吉思終於相信,這座隋人大城,真的是向自己敞開了懷抱。
但他還是沒有下令,全軍向前。
一千個鐵勒勇士,足以守住敞開的城門,不需要太著急。
一千個勇士,確實可以守住城門,但教訓是如此的深刻,他們商量了一晚上,竟然忘了商量那個看上去挺寬的城門有多窄。
因為草原上的部落,從來沒有城門這玩意,上次鐵勒勇士沖入城池的時候,嗯,差不多可以追朔到他們的祖先匈奴人那裡去了。
當然,這是開玩笑,他們還曾經參加過一些奪取西域控制權的戰爭,不過,突厥分裂了,也就意味著鐵勒人分裂了,在突厥王庭統治下的仆骨部勇士,看見一座城池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而且,他們非常缺少謙讓精神。
於是,悲劇發生了,高速賓士的戰馬,紛紛湧向大開的城門,轟的一聲……有的竄進去了,有的直接就被擠出了城門範圍,直接撞在了城牆上。
站在一個視野開闊的樓宇上面的李碧,目瞪口呆的看著,突厥人瘋狂的自殺行為,覺得李破說的真對,突厥人好像不怎麼聰明啊。
這無疑就像在一個非常嚴肅的場合,突然有人放了個屁,還很響很臭的那種,充滿了令人尷尬的喜劇效果。
當然,換在戰場上,那簡直就像是一個災難。
鐵勒勇士們,頭一次在沒遇到敵人的時候便弄的人仰馬翻,人馬骨頭折斷的聲音,此起彼伏,夾雜著人們的驚呼聲,慘叫聲,就像後來的一場連環車禍般熱鬧。
敵人的自殘行為,讓劇本明顯發生了偏差,好在,李碧並非一個固守成規的人,他揮了揮手手,一群盔歪甲斜的騎兵,從街道上奔跑了起來,迎向了入城的突厥人。(未完待續。) (嗯,上一章寫的可能有點不夠嚴肅,有些漏洞,但很有趣不是嗎?)
雖說開局有些逗比嫌疑,但在戰場上,沒那麼多的後悔葯可吃,仆骨人很迅速的接受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憑藉他們的優良的馬術,很快便調整了過來,通過了雲內城的城門。
這會兒,他們面對的是一些看上去是倉促迎戰的隋軍騎兵。
百十多騎和通過城門的鐵勒騎兵,廝殺在了一起。
幾乎是一瞬間,城門后的空地上便亂成了一團,喊殺聲四起,徹底打破了雲內城這個清晨的寧靜。
一個個戰士被砍翻下馬,騎士驅動著戰馬,在空地上來回賓士,相互糾纏絞殺。
隋軍騎兵雖然不多,但還是將突入城中的鐵勒人堵在城門口處,很快,城中又陸續出現了一些隋軍,加入戰團。